肖宇(中國社會科學院亞太與全球戰略研究院副研究員)
美國政府所謂“對等關稅”對該國經濟反噬效應或是接下來美國關稅戰走向的關鍵,在經歷了罕見的股債匯“三殺”之后,美股市場似乎仍然驚魂未定。當地時間4月23日,美國三大股指當天跳空高開后,皆以上影線收盤,和年初最高點相比,平均跌幅近20%。
面對高度緊張的貿易形勢,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4月發布的最新《世界經濟展望》將美國今年的通脹率上調了1個百分點,對美國經濟增速的全年預測下調至1.8%,而1月的該預測值還是2.7%。
這種不確定性加劇了投資者擔憂,在此前一周內,素有全球資產定價之錨的美10年期國債收益率一度快速上行,與2年期國債收益率的快速下降形成了鮮明對比。投資者拋長買短背后,或是防御性交易定價成為市場短期共識的體現。
過去這段時間里,避險情緒蔓延在外匯市場也表現得淋漓盡致,看空美元交易一度成為主流。自今年1月13日開始(1月20日特朗普正式入主白宮),美元指數快速單邊下行。雖然近三個交易日略有反彈,但截至4月22日,美元和年初最高點相比已經下跌了12.01%。對全球其他主要貨幣也盡顯頹勢,無差別關稅細則公布之后,歐元兌美元上漲了約6.55%,英鎊兌美元上漲了約2.78%,美元兌日元下降了約5.88%。
沿著歷史長河向上追溯,如此罕見一幕在美國歷史上屈指可數。2020年全球新冠疫情暴發期間,美國股市和債市雖然遭遇了短暫拋售,但由于避險需求增加,當時美元指數走勢強勁,所以形成了“股債雙殺+匯漲”格局。即使是在2008年次貸危機期間,流動性短缺導致美三大股指大幅回撤,但債市和匯市漲跌互現,也未形成單邊一致性下跌。
在美國的金融史上,如果非要為當前市場走勢找一個可資借鑒的鏡像,1973年1月—1974年12月可能是最為接近的藍本。受當時石油危機影響,美國通脹飆升,美聯儲為了控制通脹的加息行為,導致了10年期國債收益率迅速攀升,債券價格大幅下跌。標普500創下歷史最高跌幅。在外匯市場,1971年8月15日,美國政府單方面宣布停止美元與黃金掛鉤后,美元進入快速貶值通道。
現實的答案或許就藏在歷史細節中。回顧1973—1974年美國經濟危機的原因,時任美國總統尼克松為了應對日益增加的貿易逆差和通脹壓力,于1971年提出了一個所謂的“新經濟政策”(New Economic Policy)。該政策核心措施是:推行貿易保護主義,對所有進口商品加征10%臨時附加稅,以提高進口成本,保護美國國內的鋼鐵、汽車和農產品等重點產業,與歐洲和日本談判,要求對方“自愿”限制對美出口;進行工資和物價管控,以遏制通脹;停止美元兌換黃金(1盎司=35美元)。
可事實往往事與愿違,“新經濟政策”推出后不久,美國國內就出現了食品和能源短缺,黑市交易泛濫;在貿易伙伴報復性關稅影響下,當時美國失業率迅速飆升至7.2%,CPI漲幅高達11%;為抑制通脹,1974年美國聯邦基金利率一度被加至超過10%,高企的利率重傷了美國經濟,1974—1975年美國GDP大幅萎縮。
“貿易逆差—加征關稅—美元信用危機—財政赤字擴大”,如此螺旋何其相似。但眾所周知的是,肇始于上世紀中后期的全球產業鏈分工合作,是新一輪美元信用體系成立的基石。“特里芬難題”決定了美國貿易逆差不可避免,但沒有貿易逆差,美元今天的地位也難以成立,這或許也是當前美聯儲與白宮觀點分野的根源所在。
雖然黃金價格回調說明,在前景不明的情況下,市場交易分歧正在加大。但目前全球市場的一個定價主線已日漸清晰,那就是美國所謂“對等關稅”正在沖擊美元霸權得以成立的經濟基礎,當前股債匯走勢,正是全球交易者在對此定價。在美國政府執意推進這場鬧劇的當下,全球金融市場短期波動幅度加大或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