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宇（中國社會科學院亞太與全球戰略研究院副研究員）

據新華社消息，當地時間6月5日，歐洲中央銀行宣布，將歐元區三大關鍵利率分別下調25個基點。這是自去年3月歐央行宣布改變貨幣政策運作框架的第八次降息，和去年6月12日首次降息相比，歐元區的存款機制利率、主要再融資利率（固定利率）和邊際借貸利率分別從3.75%、4.25%和4.5%下降至2.00%、2.15%、2.40%。

如此頻繁且大規模降息背后，是高度不確定的世界市場給歐元區經濟增長帶來的壓力與日俱增。誠如歐央行官網首頁公布的今年5月22日的一個討論主題“貿易、緊張局勢、關稅以及整個充滿不確定性的世界”所展現的信息，面對地緣政治發展和全球金融失衡，歐央行維持物價穩定、確保充分就業、實現國際收支平衡和推動經濟增長的政策目標正面臨著越來越大的挑戰。

主要原因在于，宏觀經濟調控非常講究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的配合使用，這也是IS-LM模型的基本原理。比如，在利率水平極低的時候，人們不愿意進行投資，而更愿意持有現金，這個時候政府若用貨幣政策刺激往往效果甚微，這就是所謂的凱恩斯陷阱（Keynes trap）。在全球范圍內，日本平成時代的樣本就是一個典型例子。這種情況下，貨幣政策失靈，只有實施積極的財政政策才能實現社會總產出增加。但問題在于，歐元區一直沒有找到一個有效的機制，來解決統一的貨幣政策和割裂的財政政策之間的矛盾，這使得外界對歐元區經濟的未來質疑不斷。

所以在此次降息決議公布后，歐央行行長拉加德和副行長德金多斯隨即共同召開了新聞發布會，以試圖向公眾解釋歐央行貨幣政策立場并展示對歐元區經濟看好的信心。在發布會上，拉加德和德金多斯表示，決定降息的首要原因是目前歐元區的通脹率從4月份的2.2%降至了5月份的1.9%，并且根據他們的預測，歐元區2025年的整體通脹率平均為2.0%，明年還會繼續下降至1.6%。考慮到歐元走強以及能源價格下降的影響，該預測值和3月相比下調了0.3個百分點。至于歐元區實際GDP增速，歐央行給出了今年0.9%的預測值，明后年分別為1.1%和1.3%。

至于就業指標，根據歐盟統計局初步估計，2025年4月份歐元區的失業率為6.2%，這一數值處于歐元推出以來的最低水平，并且今年第一季度就業人數增長了0.3%。就歐央行貨幣政策決策工具箱而言，這些權重較大數據的當前值和接下來的預測值，確實能夠支撐歐央行降息的決策。

眾所周知，以降息為代表的寬松貨幣政策主要目的是為了降低經濟實體的融資成本，繼而刺激經濟增長。尤其是美歐雙方在關稅問題上尚未達成實質性共識情況下，歐央行的此番降息迅速被市場解讀為對沖美國所謂“對等關稅”的權宜之計。

這種判斷并非空穴來風，雖然在降息決議公布的新聞發布會上，拉加德強調對美出口只占歐元區和歐洲國家以外總出口的17%，所以歐央行對待經濟的信心十足。但即使如此，在本次發布會的通稿中，拉加德還是共13次提到了未來的“不確定性”，這使得外界對接下來歐元區經濟政策的走向充滿了好奇。

但這種好奇也有跡可循，比如在回應關稅沖擊時，拉加德表示一方面對美出口占比不高；另一方面認為這種沖擊將被“對軍事設備和建筑或基礎設施的預期投資”所抵消。這一表態背后，或許就蘊含著歐央行接下來的施政策略，畢竟根據歐盟統計局季調數據，在拉動歐盟27國GDP的“三駕馬車”中，去年四季度的主力是消費，三季度主力是投資，在去年整個下半年，商品和服務出口對歐盟GDP環比拉動的作用都不明顯，在三季度甚至為負。所以在本次發布會后半段，拉加德明確表示，“簡化、鼓勵和歡迎資本進入歐洲，無論是歐洲投資返回歐洲，還是一些非歐洲投資進入歐洲”。

可以大膽預計，歐盟在對待美國“無差別關稅”上讓步空間不會很大，美歐之間圍繞關稅問題的談判勢必很難達到美國想要的效果。出于對沖美國關稅沖擊的內在訴求，歐元區接下來很可能會借助于持續的低利率來刺激投資，相關配套政策相信已經在路上。